言柚柚

狗血十级爱好者,万年he党,博雅亲妈

瑶华慢(7)

(我打算磨叽一下再相认🐶)



遥遥的,笼在一层莹莹柔光中的巍峨天都城宛如一帧静默的剪影。


城楼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横笛当风而立,墨色长发丝丝缕缕飞扬如歌。映着淡如水汽氤氲的月,虚幻得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而去。


城下寸草不生。绵延数里的诡异空旷中央,以月光织就,铺天盖地又细密如丝的网正紧紧缚着一只骇人的巨大凶兽。其犹自悍然昂首摆尾不已,极其愤怒的挣扎嘶吼震耳欲聋。令人窒息的滔天妖气与杀意如滚水沸腾,不断扩散开来。脚下大地的悚然战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明显。


祸蛇?!晴明心下咯噔一声。转瞬间千百个念头一闪又逝,他开始认真考虑直接将这人一麻袋装走是不是更具可行性。


一个人就敢单挑祸蛇。他简直气都气不动了。这人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嗯?就没个人管管他吗?!


不过,现在再找麻袋显然也已经来不及了。


地崩山摧,轰然如雷。覆盖着铁石般黑色鳞片的粗大蛇尾狂暴地扫过,城墙外围的透明结界遭受重重椎击,顿时荡开层层涟漪如春水褶皱。


笛声骤停。楼顶的人足尖一点,身形立起,衣袂翻飞间轻如絮飘若羽,引弓,送箭,却是锋芒尽露,凌厉无匹。


连珠箭势竟无一丝断绝,在磅礴似海的灵力催动下直如银河倒泻,硬生生将那妖兽钉在了当场!


无声的凄厉咆哮震碎了天际的乌云。城墙墙面上细小的裂纹迅速蔓延开,碎石尘土如雨簌簌而落。


“定!”晴明一手支地,急急并指起咒。隐约闪烁的金色纹路如同有了生命,自地面飞快生长,密密匝匝似藤蔓一般缠绕住了困兽犹斗的祸蛇,眨眼间便越收越紧。


局面一时僵持。


额上已微微见了汗意。心知对方正担负着整个天都城的防护结界,压力与己未可同日而语,再拖下去……心下焦灼难解,他狠狠一咬舌尖,低喝一声:“破!”腥甜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本命狐火幽幽如晦,倏然没入了掌下黄沙。


沉沉如哀鸣的撕裂声中,暗色灼热的岩浆自地底汹汹奔涌,宛如大地创口中汩汩的鲜血。


庞然若山岳的妖兽状若癫狂,激烈如暴的濒死反扑中,一道道禁制寸寸崩而断绝。血盆大口骇欲噬人,腥风四溢间,难以计数的妖异毒刺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月中的人影飘摇似纸鸢。单薄如水幕的结界再度张开,却又渐次如雾消散。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师父!”


灵力已被催到了极致。各种各样的防御咒法已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全扔了出去,晴明飞身扑上,向着那个从半空颓然凋落的身影。


轻轻的,轻轻的,轻得像一个梦,悄然落入了他怀中。




红杏枝头春意闹。云雀叽叽喳喳的欢叫声中,天光渐亮,云影徘徊。


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了开。晴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回身仔细将门关好。


慈济观众弟子已经走了。他只说需要停留几天好好调理伤势,并未与之同行。本命狐火受创未复确是事实。但最根本的原因……


晴明在榻边坐下,小心地将那人置于被外的一只手拢在掌心里。那手和以前一样冰凉。这人本命大概属水。不对,属冰。他想。榻上的人依然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先前事发突然情势危急,甚至连一点点久别重逢酝酿情绪的时间都没留给他。现在,世界终于清净了。再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和事来打扰他了。


师父一点儿都没变。依依切切的目光一分分一寸寸,细细描摹着那人美好到不真实的眉眼轮廓。一遍,又一遍。三百多年的漫漫思念,终于有了落点。晴明近乎满足地轻声喟叹。他又可以做回师父身边的小狐狸了。至于是不是在静云台,又有什么要紧?倒不如说,他压根就不想回静云台去。静云台,大约早就不是他的静云台了。但至少,在这一刻,师父还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煦暖的灵力如涓涓细流,毫无间歇地从交握的手掌注入那人体内,流转于四肢百骸,浸润修复着其几近千疮百孔的经脉。一丝不苟地行过十二个周天,感觉对方的状态略有起色,晴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高悬的大石也并不曾落下半分。


博雅的情况很不好。灵力枯竭修为大损尚在其次,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对方此番伤重再无力掩饰,却让医术已臻化境的他发现了一个被小心翼翼隐藏千年的秘密。


博雅的神魂残缺不全。确切来说,是少了一魄。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的寒毒久久无法自愈,他却陷入了愈发深不见底的茫然无措。会造成这种严重结果的原因有很多。无论是曾遭受足以致命的可怕创伤又侥幸生还,还是付出了极大代价使用过禁术,一丝一毫,他都不敢去想。


没事的没事的。一颗心痛得皱成一团,拧出的鲜血和着胆汁淋漓往下淌。他努力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就算少了一魄又如何,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夫,我会好好照顾师父,一定不会有事的……


掌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晴明骤然回神,连忙俯低身去轻声唤道:“师父?”


博雅并没有醒。秀致纤长的眉却紧紧蹙着,眼睫似蝶翼一般颤个不停。“不……不要……”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锦被下的身体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师父!”担心会牵动伤势,晴明当机立断,一把将人牢牢揽进了怀里。


博雅抖得越来越厉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声音沙哑得仿佛是将整个人都撕扯了开,渗着无穷无尽的血。


那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不停地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隐约的哭腔像是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凿着他的耳膜。


晴明咬牙抬起手,轻轻将一道昏睡咒打入了对方眉心。


深陷梦魇的病人安静下来。“师兄……”极轻极细的一声落在他耳畔。



窗外的春光越发耀眼了。晴明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让对方稍微好过一点。但他希望是。低下头,那人苍白的脸极乖顺地偎在自己胸口,睫毛湿漉漉的,不复清醒时的清冷自持,瞧起来竟是莫名的……脆弱。


脆弱。一千多年了,他第一次将这个词与眼前之人联系起来。师父从来都是强大的。强大到让他,让几乎所有人都只能踮脚仰望。强大到即使面对上古妖兽祸蛇,单人只剑亦可斩之。哪怕世事倾覆,混沌湮灭,只要牵着师父的手,再大的风浪,也不会有一星半点水迹能够沾湿他的衣角。


从小到大,他拼尽全力追赶,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之比肩的人,当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那师父以前是什么样子呢?也和现在一样冷冰冰的,一样强得仿佛无坚不摧吗?


晴明本能地又抱紧了些。慢慢将侧脸贴在那人微凉的额上,只觉眼底发酸,心底发涩。




博雅醒来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


他有点吃力地坐起身,晕乎乎地发了会儿呆,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睛上还蒙着厚厚的绷带。不由得抬手便想去揭。


“诶——别动!”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他一跳。身前忽地一阵风袭来,将将触及绷带的手指一顿,出于身体自然的防御反应,他想也不想,迅速翻腕一格一扣——然后,更迅速地撒了手。


掌心残留的触感,肥肥的,油油的,还热乎乎的。好像……是猪蹄。还是刚出锅的卤猪蹄。


方悠悠散开,却很快弥漫一室的浓郁香气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


刚刚进门东西都没来得及放的晴明总算腾出空将大包小包以及手里的猪蹄都搁下,再回过身,那人仍然僵在原地,沾满了酱汁的一只手无处安放地悬着,深色稠糊的汤汁衬得白皙肌肤更是莹润如玉。


瞥了眼对方抿得紧紧的唇线,心知这人的重度洁癖又要犯了,他也不磨蹭,十分利落地扯过一旁面盆架上的手巾,蹲下身仔仔细细替人擦拭起来。


“你……你是,什么啊?”磕磕绊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晴明抬起头,那人微微垂首,隔着层层绷带默默与他对视。“这也太神奇了吧还是我太久没下山世界变化太快我跟不上了虽然飞禽走兽山石草木皆可成精但是卤过的猪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他要怎么修炼呢真的不会修炼到一半就被人吃掉吗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对方不着边际的脑补简直可以一字不差地从脸上读出来。晴明毫不客气地屈指在其光洁额头弹了一记。“想什么呢!我明明是……”他突然卡了一下壳。


等等。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师父现在根本就认不出他。战祸蛇时两人并未直接打过照面。事后,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避免被任何人找到,他刻意敛去了二人的气息,且没有告诉任何人师父的下落,包括玄真。而对方如今五识皆弱,便是原先的他站在跟前,只怕也……


“咳咳,”他清咳两声,语气深沉地道,“我是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大夫。”


“大夫?”博雅有点懵懵的。“……兽医吗?”


“……你仿佛是在骂你自己。”


这么说,我是到医馆来了?尽管看不到,博雅还是四下环顾了一圈。“祸蛇呢?死了吗?”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干什么。毕竟在他看来,那也就是一时半刻之前的事。


“跑了。不过离死透也只差一口气,估计跑不远。慈济观的道士正在四处搜寻追剿。用不着你操心。”晴明倒并不隐瞒。只是解释完还不忘半软不硬地顶上一句。


当时,若真想拦下濒死逃亡的祸蛇,其实也不是全无机会。但师父人事不知地倒在他怀里,他哪儿还分得出半丝心思去顾及别的?


博雅轻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还是让它给跑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了上来,愈烧愈烈。“不然呢?你还想跟它同归于尽不成!”


博雅微微怔了怔。这个兽医,啊不,大夫,好像脾气不太好。


静默半晌,他轻声道:“我不会死的。我还有要做的事没有做完……我不会死的。”


凝滞的气氛持续了一小会儿,晴明深吸了口气,勉为其难地道:“医者父母心。我们做大夫的,最见不得你这种不知死活的病人。话说重了,你别介意。”


不待对方开口,他又迅速接了下去。“慈济观的道长们临走前既将你托付给了我,那么现在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无论什么事,你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哦……”博雅有些迟疑。“这是在哪儿?天都吗?”


“对。天都凤来客栈的天字号客房。环境不错,也安静,适合休养。”掌中这只手早就擦干净了。晴明捉起来闻闻。还是有一点卤猪蹄的味道。再瞅瞅,手指纤长,掌心又肉肉的。有点可爱。有点想啃。“你都睡了四五天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这么久了吗?”博雅吃了一惊,立马撑起身子想要下床。“我得走了……”


晴明毫不犹豫地将他按了回去。“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去哪儿?哪儿都不许去。”


“可是……”


“没有可是。”晴明十分威严地端着一代名医的架子。“不是刚说了要听大夫的话?”


博雅不吭声了。


“要是不想吃的话,那我先帮你换药好不好?”晴明放软了声气。见对方点点头,他便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拆开那人眼睛上的绷带,并轻言细语地体贴安慰,“别担心,只是被祸蛇的毒刺伤到了,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是他没有保护好师父。如果,如果他能快些长大,快些变强的话……是痛,是悔,都是煎熬。


好自然是会好。但很快是不可能的。不如说,对于博雅而言,任何伤,或是毒,都只会好得很慢。


“嗯。”博雅乖乖地仰着头。


“会有一点疼……你且忍忍。”晴明勉力维持着语声的平稳。他手心开始出汗了。一点……怎么可能只有一点呢?


“嗯。”博雅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这人好像一向都很擅长忍耐的。晴明有点恍惚地想。他身缠寒毒时不时便会发作,但在被神秘人提醒之前,整整六百年,自己却硬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这个人,始终平静得毫无破绽。这样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好了。”


“谢谢。”博雅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就这么着急?家里有望夫石啊?”仗着对方看不到,晴明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他又想起了那一声“师兄”。仿佛有无数细细密密的钢针,再次扎穿了心脏。


博雅也没反驳。却十分坚持:“我真的真的得回去了……”


晴明叹了口气。“行行行……再等两天,若伤情没有反复,我就送你回去,行了吧?”语声渐低,说不出的萧索。


“那怎么好麻烦……”


“听说你住在蓬洲?刚好我也要去慈济观,这不是正顺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晴明不由分说地迅速拍了板。


“谢谢你,”一贯冷淡的某人难得这般真挚地夸人,“猪大夫,你真是个好人……”


“???哪里来的猪大夫!”


“哦,卤大夫……”博雅踌躇半晌,抿了抿唇,低声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英挺的眉高高挑起又落了下去。晴明决定暂时不去计较这个称呼问题。“……像谁?”


博雅似乎在走神。好一会儿,他摇摇头。“他还小呢……而且他也不是猪……也没有被卤过……”


“!!!说谁卤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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