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柚柚

狗血十级爱好者,万年he党,博雅亲妈

瑶华慢(17)

(所以说这事儿好像也不能怪老晴是吧…我想了想,大概得怪我)



“对不起啊,晴明……”柔脆的少女音怯生生的。黛黛不甚自在地低着头,貌似专心地用手指绞着裙带,只敢偷偷从眼角余光里瞟一瞟那人。


晴明貌似并没有听。他静静贴在洞口岩壁上,颇为谨慎地再一次确认了周遭情况,重新开始改动法阵。


见人瞧也不瞧,理也不理自己,黛黛简直十二万分的委屈。精心打扮过,被红艳艳的口脂抹得丰盈欲滴的唇越抿越薄越撇越下。这怎么能怪她呢!


真要论起来,难道不是这不识好歹的小混蛋责任更大些!人家好心好意地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他偏不情不愿百般推诿,连多留一刻都不肯……这下好啦,被困在冥海海底了吧?想走也走不了了吧?哼!


虽然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女孩儿仍不免生出一丝幸灾乐祸。


没错,他们目前所处的这个洞穴乃是在魔界冥海的海底。本来吧,自从千年前神魔大战之后,前魔尊身陨,九尾狐族灭,魔界就咔嚓一声分裂成了大大小小好几块,成天你打我我打你谁也不服谁,窝里斗甚而都渐渐祸及了人间。


长此以往,我魔界只怕再也无力与仙界相抗……彻底倾覆亦不过须臾之间……她不禁又想起自家老爹的长吁短叹。爹爹你到底还是不是个魔啦?怎么成天跟那民间戏台子上的白胡子老忠臣似的?她老早就想吐槽了。


不过,自家老爹虽然越来越有点子向人类糟老头看齐的嫌疑,但其所掌的北域却是当前整个魔界地盘最大实力最强的。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大胆地带个外人进来。


结果呢,门都还没登上,便迎面撞上一只乱发疯的万年蜃妖,呼天抢地嚎着要为自己的好大儿报仇。两人稀里糊涂一头雾水地被追杀了一路,这才搞清楚,敢情晴明上次杀的烛九阴,是这蜃妖的徒弟。


莫名其妙就被困在了这里。倒也不算冤枉。只是很后悔今天出门前怎么没先看看黄历。


远处忽高忽低跟唱歌似的叫骂与哭声隐隐传来,黛黛只觉脑壳痛。难怪那烛九阴脾气暴躁又傻不愣登。原来是他们家祖传的。


“诶诶诶……你干嘛?!”不经意一扭头,她差点没跳起来。


“我没空在这里耗。”指间符咒的光芒越来越盛,晴明面无表情。师父不知去向,不明安危。一颗心像在滚油里煎着,没有一分一刻的安宁。


“你疯了吧?!”黛黛慌不迭扑上来按住他的手。“楚仁虽然疯疯癫癫,但是实力之强,传闻当年连魔尊亦要让他三分……你上赶着去送死么?!”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晴明不为所动。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你师父说不用找他!”黛黛几乎在咆哮了,还差点破了音。“我真的见过他!我没骗你!”


他当然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只为这一句话就千里迢迢跟着对方到魔界来。晴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还说什么了?”


黛黛顿时怂了。她吭吭哧哧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吞吞吐吐地道:“我若是全都告诉你了……你不会立马掉头就走吧?”


她的确见过博雅。而且是对方主动找的她。就在遇见晴明的前几天。


晴明没作声。


黛黛等了好一晌对方也没反应,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了步,嗫嚅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在找他,不然我肯定会把他留下来的……”她悄悄抬眼一瞥,那人还是没反应。


黛黛豁出去了,大声道:“他说,我是个好姑娘,如果愿意……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的话……我,我说……我自然是……那个,愿、愿意的……”头越来越低,声气也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了蚊子哼。娇俏的娃娃脸已经熟透了。


“然后呢?”缥缈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说都说出口了,一开始的羞赧反倒转为了坦然。只是自己当时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后面根本就没心思听。黛黛仔细想了想。“他说,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决定了要走,就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晴明怔怔的,似乎在走神。


“好像……没了吧?哎呀我哪儿记得了这么清楚,反正差不多就这意思吧……”黛黛冥思苦想了半天,点点头,确认自己应该没遗漏啥。再一看对方依然不言不动,她登时起急,十分干脆地将右手袖子一挽。“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还送了个什么东西给我,你看嘛……哎?印呢?”


那人的视线终于转了过来,落在她白璧无瑕的藕臂上。


女孩儿又急又慌,生怕被当成骗子,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忽然亮起一抹淡淡的荧光,一闪即灭。


晴明慢慢放下并指起咒的手。对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皙皮肤上,徐徐浮现出一个极鲜艳的繁复印记,像一朵盛开的花。


“啊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这是什么啊?你师父说是送给我,呃,那个,我们的……”女孩儿的脸又红了。


师父……竟然连静云台都送出去了。晴明茫然四顾,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他什么都不要了……他打算去哪里?



“别担心啦……你师父人这么好,修为又高,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可能,就是山上待太久了出去散散心呢?”黛黛跟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安慰他,“再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黏师父……我从懂事起就烦我爹什么都管……”


她还在絮叨,猝不及防一阵轰鸣声炸响,脚下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海水的汹涌中夹杂着刺耳的桀桀怪叫:“赔给我!把我的小九儿赔给我!”


黛黛心中暗暗叫苦,眼看着就要稳不住身形随波逐流,手臂却被人牢牢抓住了。


眼前迅速一黑。再度亮起时却十分缓慢,她甚而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但很明显已经不是他们先前所待的洞穴。


“这是……哪儿?”黛黛有些呆滞地望着身处的这个仿佛迷宫的巨石宫殿。


“海市迷城。那妖怪的巢穴多半也在这里。咱们只要小心避开,巢穴附近反而是他最不熟悉的地方。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找我们,咱们先找出口,等他再走远一些就撤。”晴明弹指点亮了壁上的烛灯,一马当先走进了前方幽暗里。


“哦。”黛黛赶忙跟上。




不愧是迷城,哪儿哪儿都是幻术,绕得她头晕。黛黛迷迷瞪瞪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再定睛一瞧,站在墙角的那人好像就没动过。


“你看什么呢……照镜子?”她摸不着头脑地走近几步,这才发现这面比自己还高的巨大镜子竟照不出人影。光亮的镜面中弥漫着霭霭的雾气,也不知映出的是哪里的景象。


虽觉奇怪,但她也无暇多管:“这儿已经到楚仁的地盘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要带走它。”伸手探了探怀里的一面小圆镜,晴明没什么犹豫就下定了决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既然师父那般看重这对云外镜,大好机会,岂有不拿之理?


但这面镜子不知被施了何术,数个咒法打上去竟都纹丝不动。


“快走吧……”黛黛连声催促。周遭气流微弱的波动传来,她隐约预感到对方可能察觉自家法器被窃,很快就会赶来。


晴明还未答话,“小九儿!我的小九儿!”嘶声厉喝中,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挟雷霆之势眨眼即至,直冲他面门而来。


女孩儿的尖叫声堪堪响起,晴明只来得及冲出房间,惊人的威压已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黛黛说此妖或可与前魔尊一战,果非虚言。


“你的小九儿……在这里。”他勉力开口。抬起手来,腕上果然盘踞着一条赤赭色的小蛇,其七寸被他牢牢掐在食指与拇指之间。


当初猎杀烛九阴时过于匆促,且对方浑身是毒,内丹太难炼制,故他只取走了入药的蛇胆。而一进入蜃妖巢穴,他便发现,楚仁将烛九阴的尸体捡了回来,还保存得栩栩如生,小心安置在一座鸟兽及人类白骨堆成的小山上面,仿佛其还活着。他立刻便想到之后或许有用,便将它收了起来。


“小九儿……”对面杀气腾腾的老妖怪立马眉开眼笑,邋遢的大胡子都根根张了开。


“你把镜子给我,我就把你的小九儿给你。”晴明看起来很淡定。


“可是小九儿最喜欢这面镜子了……”楚仁愁苦地挠了挠头,灰白的长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黛黛一声不敢吭,正提心吊胆地瞅着那老妖怪将鸡窝一样的头发挠成遭了龙卷风的鸡窝,忽地听到大咧咧的一声:“喂,那个丫头。”


“……啊?”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您,您叫我……”


“小九儿和这小子玩儿得挺开心的……你去,把那房里的镜子也拿过来……嗯?拿不动?最上边,对,先揭那个……”


黛黛战战兢兢地按照他的说法去解封印。她身材娇小,踮着脚伸手的时候,宽松的衣袖顿时滑了下来。雪白的臂膀上,花儿一样绽放的鲜艳印记格外醒目。


“你竟然还没死!”楚仁勃然变色,瞬间就逼近了女孩儿。身周气焰似风暴乍起,虬结的须发狂乱地飞舞着。“你为什么还不死!”


晴明见机极快,疾扑而上直直撞入了他怀中。“你的小九儿不要了吗!”


“小九儿……小九儿……”骤然对上小蛇那黑亮亮仿佛还在活动的眼睛,蜃妖不觉呆滞了一息。


晴明指间的咒术才刚刚亮起,他忽地一张嘴,竟硬生生将烛九阴的头颅给咬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手掌按上了对方胸口。


晴明倒飞了出去,在空中一把抓住吓傻了的女孩儿,径直跌进了房间。


石门迅速关闭的同时,先前布下的移形换影术光芒骤亮,整个迷宫在飞快的转动变换中面目全非。


越来越远,楚仁似哭似笑的凄厉声音仍在继续:“去死吧,去死吧……你应该去死……我应该去死……”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危险似乎已暂时远离。


“晴明……你,你怎么样……”女孩儿伏在倒地不起的那人身前,浓重的哭腔压都压不住。


“没……没事。”晴明艰辛地大口喘息着,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了一面小圆镜。那镜面上出现了一丝细细的裂纹。


幸亏他离开静云台时带上了这面镜子。这镜子也不愧为上古神器。如若不然,他便是九命天猫也不够死的。


悬到了喉咙口的心又“扑通”一声掉回了肚子里。黛黛放声大哭:“你吓死我了……”哭到半路她又抽抽噎噎地收了声。“真的,真的没事么……”


对方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晴明双目赤红,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蜃妖的全力一击被云外镜所挡,他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就此而言,确实没事。


但要命的是,当时烛九阴的尸体夹在两人之间碎为了齑粉,那颗剧毒的内丹,被对方浑厚无匹的内息直接逼进了他体内!


一点侥天之幸,烛九阴亦属火。若是他能赶在妖毒彻底侵蚀心脉之前,将这颗近万年的内丹化为己有……虽然难如登天,总算还留有一线生机……


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视线望向了一侧通往内室的石门。“黛黛,”他忍得浑身颤抖,勉强保持着平静。“你……你去里间,把门关上,多设几重结界,越多越好……”


“干什么呀,我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你……”黛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也抹不完。


“……快去!”实在没精力解释了,晴明不耐地低吼了出来。


“我,我去就是了嘛……”见其额上冷汗涔涔青筋暴起,几欲择人而噬的暴戾模样,黛黛被吓到了,只好老老实实照办。



那道门刚一合上,晴明立刻甩手一道禁制将它封死了。而就这么一忽忽的分神,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便猛地又暴烈了几分。滔天的炎浪不断吞噬着他,炙烤着他,寸寸成灰。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滚烫灼人。晴明吃力地扯开了衣襟。外衫,里衣,一件件胡乱地扔在地上。赤裸的后背贴在冰冷粗糙的青石地面上,很快便将其烧得滚烫。


撑着一点一点崩溃消融的神智,他拼尽全力与妖毒对抗着。师父……师父……熟悉的,清冷又秾艳的脸,在眼前若隐若现。博雅……博雅……琥珀色的眸子空洞地半睁半阖。晴明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火海炼狱般的极度痛苦之中,他是他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间,磨得满是鲜血的指尖忽地触到了一丝上苍恩赐般的清凉。疯狂轰鸣着的脑子迟钝地反应着。良久,他意识到,是镜子。


晴明奋力挣扎着靠向了那面镜子。凭借着这点似乎捂不热的微薄凉意,苦苦维持着神识的最后一丝清醒。终于,怒海狂涛般的火焰渐渐柔和平息。灵力包裹下的内丹一分一分化开,越来越快。那渐熄的火焰又再度暴涨。只是这次,极尽热烈,却不再残虐。


恍惚间,虚散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面小圆镜上。镜中,似乎有一张脸。可那道细细的裂纹,正好划在这张脸上。师父的脸上。


不由自主的,晴明伸出手去,试图将划痕擦掉。手指上的血却把镜子都画花了。他慌忙收回手,将这点小伤收拾干净。再抬头时,那小圆镜却变大了。纤尘不染的光亮镜面中,反映着一处景致。绿竹幽幽,庭院深深。一草一木都如同刻在心底一般熟悉。


静云台。


晴明痴痴地看着。


仿佛梦游一般,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他一步一步走着,分花拂柳,穿庭过廊,最终,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很完美的梦。他看见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正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地板上。


没有惊讶,没有激动。在他的梦里,自然一切都是遂他所愿的。


只是……地上这么凉,怎么不睡到床上去呢?责怪自己怎么做梦都这么粗心大意,晴明匆匆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来。冰肌玉骨,触手生凉。心头,烧得他几近癫狂的燥热顿时一缓。他本能地不想放开。


“晴明……”轻不可闻的呢喃。师父在唤他。


那人似乎很冷。不自觉地往他怀里偎依着。


“……博雅。”他近乎虔诚地叫出了这个名字。隔着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绸带,以目光细细描摹着那美好到不真实的眉眼轮廓。而就算是在梦里,他亦没有勇气直视这双纯净明澈的眼睛。


“……博雅……博雅……”他一声一声唤着。慢慢低下头,将双唇印在那人唇上。庄重得像是一个朝圣的仪式。


只有在梦里,他才敢这样唤他。只有在梦里,他才敢这样吻他。


大约也只有在梦里,他的心上人,才会这样的柔软乖顺,这样的予取予求。


他不是第一次梦见他。但却是第一次在梦里放任了自己。对于他的神明,他的月亮……这般荒淫无耻的肖想,与亵渎何异?


他唾弃自己。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今天的他,似乎格外的软弱。他急切地需要证明,证明这个人不会离开他。哪怕只是在梦里。


缠绵到极致的一个梦。美好得让他不愿醒来。



但,天总会亮。梦,亦都是要醒的。


仿佛漂浮在云端的思绪终于晃晃悠悠地沉淀下来。脑海逐渐澄明,晴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间普普通通的石室。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陪着他的,只有背后倚着身前立着的两面镜子。


烧灼得皮肤生疼的高温已然退却。圆融和煦的内息在丹田内府中奇经八脉间肆意奔涌着,丰沛如汪洋大海。


晴明只呆呆地在出神。这个梦……好真实。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比仙品丝缎更加柔腻清凉的触感,那仿佛受惊小动物一般细细的隐忍的颤抖。


手臂上一道鲜血还未凝固的长长划伤过于醒目了,终于引起他的注意。什么时候伤到的?这屋里似乎没什么尖锐的东西……他抬起头。对面镜子中央,那细长的裂纹不知何时竟已变作了鲜艳的血红。


难道……是他的血?可是这个位置……琥珀色的眸子一霎不眨,死死地盯着镜上这道血痕。这血迹,简直……简直就好像自己刚刚是从这里钻出来的一样。


突然浮现的荒诞不经的猜想,瞬间引爆了天雷地火,几要炸得他尸骨无存。混沌中,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方才的梦中……晚风扬起的轻纱帷幔之后,也有一面镜子。那镜上的裂纹原不该存在……可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如坠冰窖。森寒的气息从每一道骨缝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冻得他牙关都在打颤。晴明抖着手抓起地上的外衫试图披上。


不经意一转头。视线凝固。他整个人亦已凝固。


自己赤裸的左肩上,印着一枚很轻很浅的小小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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