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柚柚

狗血十级爱好者,万年he党,博雅亲妈

瑶华慢(19)

(我寻思雅雅的名声好像越来越差了…)



“和……谁?”本就低沉的语声涩得发哑。明知故问。但他不得不问。


“我倒希望是我……”泽兰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一出口,瞅见对方绷得紧紧的侧脸线条,不由得又懊悔不已,不敢再卖关子,“是天帝纳妃。这事儿在仙界都吵翻了天,众仙群起反对,两厢相持不下以致婚期迟迟方才敲定……不过排场倒是大得很,容景不知是不是多年夙愿终于得偿,高兴得过了头,破天荒免去许多繁琐礼节,只说要三界同乐好好热闹一番……我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到时候只怕上清天能火爆成菜市场……”


“他在炫耀。”炫耀战利品。他的确等得太久了。晴明神色冰冷。拳头攥得太紧了,以至于整条手臂都在微微痉挛。却仍是压不住胸中噬心吮血的恨意如怒涛卷霜雪。这样待他……你竟然这样待他……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泽兰察觉到他过于明显的敌意,却不明就里,只当是小孩儿舍不得师父,不禁也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我都还没伤心呢……人家堂堂天帝,咱可不敢争,不被清算旧账就谢天谢地了……便出言安慰:“容景既这般宠幸你师父,婚后必然会将你也接去,你们师徒还是可以团聚的……你别说,前几日为先太子平反的诏书都下了,说是要重新彻查此事。大概亦是博雅的意思……容景对你师父,还真是……”


“都一千多年了,还能查出什么?他哄谁呢?当初不是言之凿凿,说灵始仙尊身陨,乃至先帝中毒,是孟章勾结九尾狐所为?”晴明冷哼一声。


泽兰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人家起码态度是好的嘛……”


晴明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忽道:“有我的请柬吗?”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勾起一抹极讽刺的笑来。“想来是没有的。”


泽兰更尴尬了。“可能,可能是静云台关闭了山门,没收到?”


晴明没接这茬,转过脸极郑重地看着他:“泽兰,麻烦你一件事。”


“干嘛?”对方过于冷峻的表情冻得他心头一抖,情不自禁往后缩了一下。“你不会是,想去喝喜酒吧?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么隆重的场合,可不许一哭二闹地耍小孩子脾气,别给我丢人……”


宁定的视线越过他,静静投向了苍茫云海间。晴明轻声道:“我只是想……问他一句话。”




永远云山雾罩缥缈脱尘的天庭,今日里竟也隐约显出一分宛如凡间的喧闹喜庆气来。


日光倾城。数日未停的幽幽仙乐如泉水泠泠,与各种奇花异草的馥郁清香纠缠在一起,弥漫于天地之间,让人未饮先醉。


“上仙?陵光上仙?吉时将至,您还是……”一迭声的呼唤与催促絮絮地响起。


博雅回过神来。


置于身前的一套极繁琐又华贵的礼服依然整整齐齐。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拿过底下那件外袍罩衫披上,起身道:“走吧。”


随侍的仙娥不敢多说什么,腹诽一句您这哪有一点大喜的模样,赶紧追上来替他将凤冠戴上。


推开门,同样一身婚服的容景正等在外头。见他出来,便笑吟吟地朝他伸出手。


博雅顺从地将手递给他,任他握在掌心,任他牵着自己端方地向凌霄殿走去。


一道道宏伟庄严的殿门在他们面前渐次打开,又渐次关上。


眼前微微晃动的真珠流苏将视野分割得支离破碎。不过博雅也并不想看什么。他只觉得这顶金丝攒成并镶嵌了无数名贵珠宝的硕大凤冠实在太重,压得自己脖子都要断了。


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目光打在他身上,有如实质般隐隐生疼。这些目光,当然不都是善意的。或者说,本就没有多少善意。但他早已不会再在意这些了。旁人眼中的他,旁人口中的他,和真正的他,原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那时,是师父牵着他。师父的手很大,满是虬结的青筋和皱纹,但是很温暖,很有力。那时他还小,被周遭过于热切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但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伯伯很和蔼地同他说话,还赐给他一个封号,“陵光”。是了,他在这里,是陵光上仙,而不是静云台的博雅。


升仙大会后,两位师兄比他还兴奋,瞒着师父拐了他下山喝酒庆祝。却又不许他喝,自己倒喝得东倒西歪滚到了桌子底下。彼时他自然不知道对方关于“小师弟会先扶谁”的幼稚打赌,师父突然唤他,心虚之下他便着急忙慌地扔下师兄跑掉了。


皑如新雪的长长衣摆慢慢曳过汉白玉的光洁地砖,不染纤尘。博雅恍惚间觉得,这千百年的漫长岁月,亦在自己足下缓缓淌过。


说起来也荒唐可笑。他还这么年轻,却已经成过好几次婚了。第一次,其实算不上成婚。他那时心高气傲,忍不下一点点欺骗一点点委屈,典礼前夕公然出逃,让容景大失颜面。容景后来不肯相信他,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依着师兄和叶姐姐,没有回静云台,反而去了魔界。


第二次……唇边扬起一丝很淡很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叶姐姐这个胡闹起来作天作地的性子……晴明原是有些像她的。


晴明……博雅再一次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晴明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段时日,他常常会想起晴明,也常常会梦到晴明。想到的,梦到的,都不过是些琐碎日常的小事。而这些琐碎日常的小事,填满了这一千年的时光,也渐渐填满了他心口的空洞。已经足够了。他想。你不应该奢求更多。你也承担不起更多。



“师父。”


低沉,磁性,无比熟悉的声音。晴明……晴明在叫我。博雅模模糊糊地想。他又踏出了一步,然后突然定住了。数息的空白,他蓦然回首。


剧烈摇晃着的真珠流苏凌乱的间隙中,他看到了一个同样无比熟悉的身影。晴明,是晴明吗?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有些粗暴地一手撩开那碍眼的流苏,斜飞的凤眸都睁圆了,一眨不敢眨。真的,真的是……


“博雅。”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却暗含威势的一声唤。


下意识冲出去的一步堪堪止住了。博雅近乎无措地立在原地,只怔怔地望着眼中的人。


凌霄殿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嘈嘈切切的私语声渐渐蔓延了开。


门口的白衫青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一步步走了进来。


已有侧立一旁的仙侍又惊又怒地高声呵斥:“大胆!你是哪儿来的小妖,这般的不识礼数……”


虽说今日的上清天可谓熙熙攘攘鱼龙混杂,但守卫自也森严了百倍,宾客过南北天门时便有谨慎的盘查,自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但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子,又是什么路数?!


离得最近的巨灵神脾气火爆,立马屈指如钩,不耐烦地直抓了过去:“谁家的?没人管就由老子教训……”


晴明仿佛没有看到,袍袖遮掩的右手刚要抬起,骤然平地风卷,巨灵神硕大无朋的身躯顿时飞跌出去好几丈。


秀颀的身影在他身前站定。凤冠上的真珠流苏仍在摇晃不定,清凛凛的声音已极其冷淡地响了起来。“我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教训了?”


巨灵神颇为狼狈地爬了起来,脸上青红交错的,偏生还不敢还嘴。殿内众仙的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微妙。


“无妨。”天帝陛下倒是和颜悦色,意外的好说话。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屏退下一刻就要围上来兵刃相向的金吾卫,微笑着温声道,“晴明亦算是朕的师侄,此前未来得及邀请,是朕的疏漏……博雅,你别生气。”


满堂宾客的神色于是愈发的精彩起来。


“劳烦陛下,我想和我师父说几句话。”晴明很客气,却毫不恭谨。


容景没有立刻回答。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即将成为自己天妃的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博雅感受到了。他微微垂着头,如珠帘般的流苏遮住了表情。


“当然可以。”十分宽容的语气。


凌霄殿极是恢宏。有资格进殿观礼的宾客虽不在少数,却仍是十分疏阔。当下这对师徒所在的空白地便因为人群的退让又扩大了数倍。


“师父……”晴明望着一步之外那人的背影,低声唤道。绣以繁复暗纹的雪色云水缎丝袍顺着那人曼妙的身体线条如水流泻而下,最外层的浅金色轻纱随着微风盈盈飘动,朦胧如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雍容的打扮。当然不是不好看。只是……略陌生了些。


“你,你怎么来了?”博雅转身面向他,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如羽的眼睫颤得厉害,语无伦次的,细白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住了他衣袖。“你不要在这里,赶紧回去……”


“我想问你一句话。”晴明的声音很轻。他用同样轻的动作帮对方将那在眼前晃个不停的流苏拨到一边。


博雅心不在焉的,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却越收越紧,指节都泛起了白。


“生气了吧一定是生气了吧因为我先斩后奏没有告诉他这件事那我不是怕他不同意嘛他那么讨厌容景等等等等我是不是应该先考虑容景生不生气管他生不生气他生气也不许动晴宝一根狐狸毛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把晴宝藏起来一定要藏起来还是以前的小毛团子方便可以团起来塞口袋里揣怀里也行现在可怎么办……”


“师父!”眼见那人紧张得清澈如水的眼波粼粼漾漾闪烁个不停,越想越没边,晴明忍无可忍。原本的满腔郁愤差点一不小心给岔了气。


“……啊?”博雅懵懵地应了一声。


“我只问你一句话。”晴明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这个即将与你成婚的男人……你爱他吗?”


博雅微微一震。


“只要你说是,我保证立刻就走,绝不耽误你的良辰吉日。”晴明定定地看着他。“回答我。”


嫣红的唇孱弱地翕动了一下。“我……”


“师父。从小你就教我,不可以撒谎的。”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太亮了。灼得人生痛。博雅不得不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默默良久,他轻声道:“晴明,那不重要的。”


“不重要?”晴明似乎是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那什么重要?”


博雅只是慢慢地摇头,慢慢地后退。珠帘般的流苏再次摇晃起来,纷乱如雨。“晴明,回去吧。回魔界去。不要再来了。”


高高的帝王宝座上,容景一手支颐,悠然自得地看着自己的天妃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再次微笑起来。


“师父,你不要跟他成婚。”晴明哽了一下,声线终于开始颤抖。


博雅没有停下。亦没有回头。


“师父……”喑哑得近乎悲怆了。“我爱你。”


博雅僵住了。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来,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更像是惊骇。


“我要你做我晴明的妻子。”声音并不高。但大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世界有瞬间的静止。然后,轰然炸了开。满堂哗然。


晴明听而不闻。他只向着那人伸出手去。“跟我走。”


素白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然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博雅咬着牙拼命克制自己,但没有丝毫作用。这具身体,似乎已经被另一个意志所接管。而它并非理智。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他梦游一样抬起手来,梦游一样走向对方。


容景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步。博雅才将将迈出了一步,晴明已经不顾一切地朝他飞奔而去。堪堪就要触到那人莹润指尖的刹那,身周空气骤然如沸腾般激烈波动起来!


“啪。”两掌相抵的脆响。


奢华而沉重的凤冠摔落在了地上。流苏的丝线崩断,一颗颗圆润晶莹的真珠叮叮当当滚得到处都是。晴明一把揽住骤然撞到自己怀中的人,急急后退间层层叠叠的金色光阵快如虚影甩将了出去。


无路可退。他停了下来。并没有看前方面色阴沉的天帝陛下,也没有看四周围拢过来的铜墙铁壁,只蹙着眉低着头,万分焦灼地连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如瀑青丝散了满肩。博雅紧紧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稳身子,闻言依然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讲话,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染得华丽的礼服上一片斑驳。


晴明疼得眉尖都在抖,很想说笨蛋师父干嘛要挡在我前面,可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眼下这个处境亦不可能立即为其疗伤,只能抱紧了他,好让人能稍微舒服一点。


一丝不忍自眼中闪过,快得像是个错觉。容景负手而立,幽幽地道:“小师弟这些年来,似是不进反退啊……婚典未毕,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博雅不答,只低声道:“陛下,你不能杀他。”


“朕为何不能?”容景怒极反笑,森然道,“你可还记得朕说过的话?”


唇上的血渍艳得妖冶,衬得一张清致的脸更是如霜如雪。博雅十分平静地望着他。“你若杀他,我便杀了我自己。我死了,你就彻底地输了。”


他就这么平淡地谈论着生死。他自己的命,在他眼里,不过一件筹码而已。似乎随时随地,便可以为了各种理由毫不留恋地抛出去。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能够狠到这个地步?晴明拼尽了全力,忍得喉头都隐隐泛起了腥甜,好歹没有让自己显出一点异样来。


“你是在……威胁朕?”容景一字一顿,面无表情。“你要知道,想死,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他话到中途,场中突然亮起了炫目的白光,灿烂得几乎让人疑心是金乌坠落。


那光焰久久方熄,而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殿内,众仙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速速给朕去找!”天帝陛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有点冷。博雅本能地又缩了缩。识海昏沉如晦,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什么。眼睫微微分开了些,有些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


四下里,不断有术法的光芒乍明乍灭。兵刃相接声和呐喊呼喝声嘈杂又刺耳。


这是哪里?南天门吗?博雅迟钝地反应着。好一晌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好像又逃婚了。那这些人……是来追我和晴明的吗?晴明……我要保护晴明……心中顿时生出了紧迫感。身上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艰难地调整着姿势,试图将对方挡得更严实一点。


动作很轻微。但晴明立即注意到了。师父……师父还惦记着要保护我。一时间心酸得难以自持,晴明偏过脸去,缓了好一阵,这才顺顺当当地发出声音来。很低沉,但是很温柔的声音。“没关系的。师父,你休息一会儿吧。相信我,都交给我,好不好?”


他敢孤身入天庭,自然是事先做过准备的。他是来见师父,又不是来寻死。仗着双方的信息偏差,这一趟上清天之行,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他也自恃有相当大的把握,值得冒险。不过,若他能未卜先知,知晓自己会累得师父受伤,怕不是须得将自己先揍上个百八十回才算勉强解气。


“……嗯。”博雅乖乖地点了点头。却也不肯重新阖上眼睡去,仍旧颇为固执地仰头看着他,好像看不够似的。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隐约可见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和锋利的下颌线。我的晴宝……真的长大了。完全陷入昏睡之前,最后一个朦胧的念头。心里酸酸的,软软的,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纯然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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