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柚柚

狗血十级爱好者,万年he党,博雅亲妈

瑶华慢(15)

(我觉得还蛮明显的……要不要猜一猜是谁🐶)



夕阳西坠,室内已有些昏暗了。但晴明并未掌灯。就着窗前一点余晖,半敞的衣襟间,左肩偏下处,皮肤上一小片淡青仍然醒目。中央的细小孔洞青中泛黑,显然是什么毒针毒刺之类所伤。他手脚麻利地从药箱中找出一个小瓷瓶,然后将瓶中药粉匀出一点洒在伤口上,再重新包扎好。


伤势很轻。只是这妖毒麻烦一些,可能还得一两日才能彻底拔净。


是他太急进了。面对烛九阴这种近万年的大妖,还带着黛黛这么个拖油瓶,本应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而且以他素日里最是机变的性子,原也不该如此。只是……这满腔郁愤,又要从何发泄呢?那毕竟是师父的“师兄”。


晴明在走神。“师兄”。师父的语气柔软得过分。这个称呼在那人心中的分量,重到他不敢去猜。但很显然,也用不着去猜。


但师父肯定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兄”,已经在他脑海里以各种方式死过了千百遍。晴明微微苦笑起来。他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真的去实施。成功与否尚且不论。他唯一在乎的,只是不舍得师父伤心。无论一分,还是一毫,他都万万不能。


药粉逐渐溶入血液,伤口的灼痛感很快消失了,些许清凉中萦绕着一丝妖冶的香气。他已经竭尽所能掩盖住了祛毒伤药的味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师父发现端倪。唯有赤萱草的香气,虽然微弱,却怎么都去不掉。好在此草并不常见,想来师父甚少下山,也没处认识去。他是说过什么都不会瞒着师父。但有些事,他并不希望师父知道。他并不希望师父操这么多的心。尤其是为他。


药效渐渐开始发挥作用。撞击得胸腔都隐隐生疼的剧烈心跳终于一点一点缓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烛九阴的妖毒会放大中毒之人的一切情绪,勾出其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念。所幸他中毒浅尚可压制,受影响不大。可方才在师父面前,却仍旧是情难自控。


师父……一定很生气吧。待他回过神来,怕不是要将我逐出师门了。晴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也好。不做师徒了,他就少了一个可以拒绝我的理由……


后悔吗?还是有一点的。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告诉他。心底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他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如果他再不告诉他……那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告诉他了。


一遍遍回想着当时那人的反应,一颗心被不断搓揉着,除了痛还是痛。他倒宁可师父打他一顿出出气,甚至废了他的修为将他扔到山脚下。但他更加清楚,师父不会的。师父只会责怪是自己没有教好他。


所以他也更加无法面对。他怕他再多停留一刻,又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让师父更加难堪。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晴明仍旧如泥塑木雕一般枯坐在窗前。半身披着如银的月光,半身隐没在黑暗里。


“主人。”蜜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热过好几遍的饭菜放下,又仔细点上了灯。


晴明好似入定,无动于衷。蜜虫看了看他,见人没有一丁点儿要理她的意思,只好偷偷叹气,又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刚迈出门槛,身后忽而响起了很轻很轻的一声。“我师父……怎么样了?”


“……博雅大人?”女孩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道,“跟你一样啊。”


师父他……晴明怔忡良久,终于轻轻慢慢地扬起一个笑来。或许也不能称之为笑。是我让师父为难了吧。


蜜虫乖乖地等了半天,主人却迟迟没有下一句话。她正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问,对方却又开口了。听起来和平常并无分别。“蜜虫,这边你小心看照着点……我师父眼睛还没好,别让他出去。有事叫我。”


“哦……诶?”蜜虫一眨眼发现人没了,赶紧几步追到门口。“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也许是风太大了那人没有听见。她并没有等来回答。


很快。晴明心道。他再次回头,望向了那间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屋子。清莹莹的月光下,它灯火俱灭,安安静静。师父。他轻声对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竹影婆娑的空寂庭院中,白衫红裙的少女亦转头瞧了瞧那间屋子。这么多的防护阵法和禁制……至于嘛?这可是在静云台诶……她不得其解地思索着,最终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轻絮般的云遮住了月亮。夜色愈发深沉了。


半透明泛青的指尖一分分磨过平整坚硬的地砖,留下浅淡的白色划痕。博雅艰难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拼尽全力与身体里暴虐的寒意对抗。无数冰刀霜剑在缓慢地将他凌迟。残破不堪的四肢百骸却流不出一滴血。碎了一地的,只有血色的雪末。


他看不见什么,听不到什么,也想不起什么。只有冷。连痛都麻木的冷。在一点一点将他蚕食。


过了多久呢?他也无从知晓。恍惚间,唇上似乎点燃了星星之火,渐渐燎原。那炽烈又温柔的火焰,包裹着他,温暖着他,每分每寸。


晴明……思绪溃散如风中细沙。是你吗……


入骨的森寒悄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火热。他感觉自己正在融化。化成了一汪春水,潺潺湲湲,千回百转在那人怀中。


晴明……晴明在……干什么……努力凝聚起的一点微弱神智摇摇欲坠。


“博雅……博雅……博雅……”仿佛呜咽的低低气音很遥远很失真。难以承载的绝望与悲哀,喑哑得不似人声。


滚烫的一滴泪,浸透黑色绸带,落入了他眼中。滚烫的吻亦落了下来。


比寒毒深刻千万倍的痛楚攫住了他。


晴明……不要……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勉强抬起一只光 裸的手臂,环住了那人肩背。




淡日朦胧初破晓,满眼娇晴天色。


晴明风尘仆仆地站在山门前,粗喘了口气。


缥缈薄雾中,偌大的静云台一片安宁祥和,似乎仍在酣然沉睡中。


这一夜的来回奔波着实有点够呛。他一边迅速平复着内息,一边快步向庭院内走去。隐匿法阵的淡淡荧光随着他的经过渐次悄然熄灭。之前私设的禁制本就是依托于蓬洲本身的结界所布,只认他和师父两个人。当然,师父作为静云台之主,自可以随心操控。不过,眼下这重重防护并无丝毫动静。看似没有任何人进出的痕迹。


师父……还在歇息吗?那人的寝卧近在眼前。数丈距离,晴明却越走越慢。手心的一角纸片被握得皱巴巴的,类似近乡情怯般的强烈仿徨在胸中左冲右突,硬生生拽住了他的脚步。


他昨日刚对师父说出了那般忤逆之言,而今再说这些……师父会相信他吗?还是如以往一样偏袒那个男人,认为他是出于私心故意诋毁?晴明停住了。他踌躇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片。那是《阴符天书》封面的一角。其上仍依稀可探出一丝属于最高级别封禁的森然气息。


没错。他怀疑这本书的来历。而经过这几日极尽艰难的调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本书来自魔界。而就算在魔界,它也是禁书中的禁书。他不想追究一个上仙为什么会有魔界的禁书,也不是对仙魔之别有什么歧视,甚至也不在乎那个男人送他这本书是不是别有用心。他关心的是,师父知道吗?他很害怕。害怕师父会被其视为很重要很重要的“师兄”所欺骗,乃至伤害。


但是他没有证据。一个极亲近的人无凭无据地指控另一个极亲近的人。对于师父来说,何异于另一种伤害?而这个亲近……又孰知在师父心里,谁更亲谁更近?晴明攥紧了纸片,一时只觉胆汁都在往上涌,嘴里苦得要命。


晨风清爽,拂过门扉,发出“吱呀”的轻响。


门是虚掩的。他回过神来。师父是早就起来了么?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晴明终于鼓足勇气,轻轻推开了房门。“师……”


刚出口的第一个音节好似被剪刀“咔嚓”剪断了。有什么东西,巨大而尖锐,倏地穿过了他的头颅,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正坐在床榻上。眼睛上的黑色绸带不知何时已解了下来,正握在手里。


狼藉的被褥中,那人好像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很久。肩头虚虚披着的外袍欲遮未遮,雪白的 胴 体上,艳得滴血的吻 痕乃至牙印几是一览无余,像无数钢针刺入了他的瞳孔。


空气中淡淡的麝香气息仍未散尽,鲜明得让人头晕目眩。



一切再清楚不过。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他想要不明白。可惜不能。


“对、对不起……”拼命克制之下,每一寸骨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晴明一咬牙,强行背过了身去。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了开。喉间浓烈的血腥气翻涌着,好歹让脑子清明了几分。


师父……师父对那个男人……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耳畔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中,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渗出黏稠的血丝。他满心茫然。那是……很爱了吧?很爱很爱了吧?


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却是博雅骤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欲盖弥彰。


“你……你去哪里了……”强自镇定,却细如蚊讷的声音。有点为掩饰尴尬没话找话的嫌疑。


“我……”我不能。不能让师父因为我……晴明闭了闭眼,竭力平稳着声线,试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很抱歉……是我太不懂事太冲动任性,给师父造成了困扰……师父,我保证以后都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这样惹你生气……”


堪堪伸向他的一只素白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半空。“你……你还叫我,师父?”


轻得几不可闻。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迷惘。也听不出是不是还在生气。


“只要师父还肯认我,我什么、什么都可以的……之前是我错了,师父怎么责罚都行,只是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走……”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好似已将整颗心都掏空。晴明强忍哽咽撑着说完,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慌乱。“我,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要罚要面壁,也等先吃完药好不好……”


“……好。”


周遭再度归于沉寂。


博雅很慢很慢地弯下腰去,以拳抵唇低低咳嗽起来。




清凉沁人的山泉水被一捧一捧掬起来泼在脸上。沸腾的血液也并没有平息多少。晴明嚯地站直了。透明的水珠顺着鬓边的碎发和锋利的下颌线断了线一般往下滚落。


不行。不行。不行。师父万一是被那个王八蛋给骗了怎么办?我得告诉他。大不了再挨一个耳光,两个也行。我也要他告诉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亲口告诉我。


花枝乱颤个不停。白色的人影一阵风地又刮走了。



“师父?”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格,洒下一地金黄。微风过处,青砖上斑驳摇曳的光影都生动起来。


屋内安静得过分。床铺已经恢复了整洁。空旷的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纤尘不染,干净得好似没人住过。就连桌上那只空空的青瓷药碗,都像是新的一样。


博雅不见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清凛凛的声线没什么起伏。


“仙子别、别误会,我,我没有恶意的,就是,就是看你一个人,有点放心不下……”人潮熙攘的大街上,玄真慌得连连摆手,端方正直的脸都胀得通红,瞧着反倒显出了两分可疑来。也幸亏他对上的是博雅。虽然照理说,以对方的修为,他这担心纯属是瞎操心。但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自己跟了快三条街才被发现。实在是……他又看了眼频频回头表情或惊艳或怪异的各色路人。


“哦。我已经好了。”流丽的凤眸如盈秋水,涟漪微漾。博雅很平淡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玄真有点讷讷,四下里又偷偷瞅了半天,确定对方真的是一个人,不免加倍关切起来。“你这是要去哪儿?若是顺路……”当然,去哪儿都是顺路的。


去哪儿?博雅呆了呆。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去哪儿呢?这么多年了,除了静云台,他也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不知道……”


“那,那我们就在城里逛逛吧,这一片也挺热闹的……”玄真很殷勤地为他介绍。


博雅只是自顾自默默走着。


见人貌似并不排斥自己跟在旁边,玄真便大着胆子小着心试探道:“你……心情不好?是晴明兄弟又惹你生气了么?”


晴明。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那个刻意被他忽略的空洞又开始汩汩地流血。博雅发了好一会儿呆,才低声道:“没有。”


他的确不生气。他只是,很茫然。茫然到不知道自己应该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晴明兄弟还年轻嘛,容易意气用事,难免犯错……你也别太较真了……”玄真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


犯错的是我。博雅怔怔地想。我总是在不断不断地犯错。好在,晴明不用再陪着我一起犯错。那么……我的罪过,便也能稍微减轻一点了吧?



华灯初上。丝绒般的暗蓝天幕映衬下,前方的琼楼玉宇愈见金碧辉煌。琉璃瓦的重檐飞角直入云霄,那一阵阵欢歌笑语仿佛是从九天之上飘洒下来。


“那个,博雅啊,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玄真小心翼翼地提议。


这都快一天了。这个人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亦什么也不看,不听,不理,只安安静静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打算走到哪里去。


“你喝过酒吗?”


本以为又得不到回答,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出声了。虽然跟先前的话题毫无关系。玄真懵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本派虽不禁酒,但纵情酒色不仅伤身,且有碍修行,我平时也只是偶尔小酌而已……”


“我没有喝过酒。”博雅自语一般喃喃。“我也没有醉过。”


“他可能就是短暂地爱了那么一下,甚至只是短暂地醉了一下迷糊了一下……等清醒过来,自然什么都不剩了……”他想起泽兰的话。真的吗?真的这么容易吗?……我也想醉一下。醉过之后,是不是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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